郭阳的城

查分的狂喜如同盛夏的骤雨，来得猛烈，去得也快。紧随其后的，是更为复杂、纠结，甚至带着一丝阵痛的环节——填报志愿。那张薄薄的志愿表，像一个浓缩了未来无数可能性的魔方，每一次转动，都可能指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图景。

郭阳家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，只是这次不再是等待的焦灼，而是选择的沉重。饭桌上，父母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。

“阳阳，623分，这分数上省理工大(本省排名第一的985理工强校)的王牌专业可能有点悬，但冲一冲自动化、机械这些热门工科还是很有希望的!”父亲用筷子点着桌面上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高校资料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倾向，“工科好!实用!毕业出来进大国企、研究所，稳定!待遇也好!你看你张叔家的儿子，就是省理工大机械系毕业的，现在在XX重工，年薪这个数!”他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，眼神里充满了对“工程师”这条康庄大道的向往。

母亲则更关注地点：“省理工大就在省城，离家近，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!周末想回来就回来，妈还能去给你送点吃的用的。跑那么远干什么?人生地不熟的……”她絮絮叨叨，言语间满是对儿子远离的不舍和对“家门口”安全的执着。

郭阳低头扒着碗里的饭，味同嚼蜡。省理工大?工科?机械?自动化?这些名词在他听来，远不如他心底那个模糊的、关于“海”的向往来得清晰和悸动。他想去一个有海的城市，感受那份辽阔和自由。他的目光偷偷扫过资料上几所沿海城市高校的名字：滨海大学(一所位于海滨城市、综合实力不错的一本院校)的名字映入眼帘。虽然排名不如省理工大，但它的计算机专业口碑不错，而且……它在海边!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，在他心底悄悄发芽。

“爸，妈，”郭阳放下筷子，鼓起勇气，声音有些发干，“我…我想报滨海大学。计算机专业。”他不敢看父亲瞬间沉下来的脸。

“滨海大学?”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不满，“那学校比省理工大差了一个档次!计算机?听起来虚头巴脑的!能有机械、自动化实在?毕业出来能干啥?当个码农?吃青春饭?”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。在父亲根深蒂固的观念里，看得见、摸得着的“硬”工科，才是安身立命的正道。

“就是啊阳阳，”母亲也忧心忡忡地帮腔，“滨海那么远!坐火车得十几个小时!那边气候能习惯吗?听说又湿又热!哪有在省城好?离家里近，有个照应……”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知远方的恐惧。

郭阳感到一阵无力。他想解释计算机的前景，想描述大海对他的吸引力，但在父母基于现实考量和传统观念的强大阻力面前，这些理由显得那么苍白和幼稚。他试图争辩：“爸，现在互联网发展很快，计算机人才很缺……而且滨海发展也很好……”声音却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越来越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