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语时差

3

江茜在混沌中听见仪器规律的滴答声，眼皮仿佛被灌了铅。

恍惚间，有人影在床边晃动，白大褂的衣角掠过她垂在床边的手背。

她挣扎着抬起手指，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气音，却立刻被一阵眩晕拽回黑暗。

“心率正常，注意观察颅内压......”零碎的对话飘进耳中，像是隔着一层屏障。

意识浮沉间，她似乎闻到沈枞惯用的雪松混着苦艾的冷香。

“嗬......”她拼命想抓住那片衣角，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。

是幻觉吧？

毕竟他此刻，应当寸步不离地守在程清韵身边。

彻底清醒时，窗外的阳光正斜斜切过惨白的被单。

江茜艰难地转过头，看见两名护士推着药车停在门口。

“隔壁VIP房那位可真幸福，”圆脸护士压低声音，手里的输液管晃出细碎银光，“那可是沈枞啊！谁能想到高冷男神私下这么温柔？”

护士继续压着兴奋的嗓音，“听说程主持一直做噩梦，沈男神连喝水都亲手喂——”

高个护士嗤笑一声，将药瓶搁在床头柜：“躺这儿这位也是他们同事吧？送来两天了，除了她领导来送过果篮，连个探病的家属都没有。”

圆脸护士瞥了眼病床，眼神带了怜悯：“听说是个哑巴？难怪......”

推门声打断对话，江茜闭紧眼睛，睫毛不受控地颤抖。

护士换完药离开后，她盯着手背青紫的针孔，突然掀开被子，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。

VIP病房的门虚掩着。

沈枞低沉的嗓音混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传来：“小心烫。”

江茜贴着墙根挪近半步，从门缝里看见程清韵半靠在床头，苍白的脸颊透出病态的嫣.红。

沈枞修长的手指捏着瓷勺，舀起一勺白粥递到她唇边，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崭新的铂金表——和程清韵那条刻着“SZ”的手链，分明是同系列的情侣款。

程清韵撒娇：“沈老师，我的手链掉进河里了......”

沈枞立刻拨通电话：“把那款‘z’手链再重新订一条。”

江茜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，婚戒早在四年前就被他摘下。

“沈老师你最好了！”程清韵羞红的脸陷在枕头里，指尖虚虚勾着他的袖扣：“我刚刚又梦见掉进河里了......”

“我在。”他握住她的手贴在颊边，露出江茜从未见过的疼惜神色。

很轻的两个字，却像淬了毒的箭，将江茜钉在原地。

结婚四年，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

记忆中最接近温情的时刻，是某次他醉酒回家，错把她认作江素芊，指尖抚过她脖颈时喃喃：“你怎么不笑呢？”

可当她努力扬起嘴角，他却猛然清醒，嫌恶地甩开手：“东施效颦。”

心脏仿佛被冰锥刺穿，江茜转身逃回病房时，险些撞翻走廊的轮椅。

回到病房时，江父正负手站在窗前。

听见响动，他转身将一沓报纸摔在床头：“看看你干的好事！”

头条赫然是《沪台主播落水疑云：三角恋还是职场霸凌？》，配图是她浑身湿透被沈枞拖上岸的狼狈模样。

“沈家刚才来电话了，”江父扯松领带，眼底压着风暴，“当年要不是素芊逃婚，轮得到你捡这个便宜？现在倒好，闹出这种丑闻——”

江茜笑了，手指在虚空划出凌厉的弧度。

“又在比划这些鬼画符！”江父嫌恶地甩开她。

江茜自嘲一笑，这些年，哪有人看得懂她的手语呢？

她抓起手机飞快打字，屏幕几乎要戳出裂痕：【我欠江家的，四年前就还清了。我要离婚。】

“还清？”江父冷笑，“你以为嫁进沈家就能抵消你妈当年私自生下你的罪恶？要不是我......”

【妈妈不知道你有家室！】她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，【被骗的是她，被骂私生女的是我，现在连婚姻都是交易——】

“啪！”

江父扬手一个巴掌在病房中响起，江茜被力道冲得甩向一旁，“轮不到你指责我！沈太太的位置你给我坐稳了，离婚什么的想都别想！你给我安分点，别再闹出丑闻......”

他突然顿住，目光扫向门口。

程清韵挽着沈枞的手臂立在光影交界处，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。

沈枞眸光扫过满地狼藉，最终落在江茜渗血的脸颊上，眼神带了些许怒气，“您这是？”

江父回过神，“哦，是小枞呀，没什么，这不是过来看看我女儿么！”

他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恍若一对般配的情侣，却也没说什么，拍了拍沈枞的肩便径直离开了病房。

沈枞眸光转向江茜，迟疑片刻，终究还是没说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