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怀熙

#南风馆遣散前，龟公大发善心，所有人都有一次被赎出去的机会。

众相公们揶揄爹爹：“还是子衿兄命好，以男子之身拼命给女将军生了孩子，

她肯定要带万两金来赎你们父子。”爹爹表面上说他们胡闹，却赤脚在门口守了一整夜。

阿娘果真备了万两金，张扬前来。却赎走了与爹爹最要好的流光哥哥。爹爹沉默许久，

牵着我的手上了定远侯府的马车。以后，我不再唤那女将军为阿娘。侯祖父跟我说，

她错过了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。1爹爹和阿娘吵架了。昨夜我睡得不安稳，

醒来就听见阿娘向爹爹要肚子里的小妹妹，去给一个人做药引。爹爹没同意，

还给了阿娘一巴掌。阿娘走之前怒气冲冲地对龟公说，以后她不再为爹爹包房，

让我们爷俩自生自灭。她转头随意进了间房，爹爹的手捂在肚子上，嘴唇被咬得发白。

我去敲阿娘的房门，阿娘喊了声滚开，她从未这样对过我。龟公惯会做表面功夫，

此刻牵着我的手，对爹爹劝道：“床头吵架床尾和，你虽在我这腌臢地，却也是清白身，

何况还有孩子。”包房一月的钱，可比挂牌子多赚不少。何况阿娘一下子就包了八年。

流光哥哥恰好从门外进来，见爹爹这样，连忙扶他进了房间。“再忍忍，

她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，不是许了你正头夫君的地位吗？”流光哥哥身体孱弱，

说几句就要咳一声。爹爹摇摇头，将我拉到身前：“云湛已经是大孩子了，

她早就该将我们赎出去的。”流光哥哥笑了：“要赎你，万两金才够。”听馆里的哥哥说，

那年爹爹刚被人牙子带过来，几家柳馆都争着抢着要他。

最终爹爹被龟公花万两金培养为红相公，引得身为第一女将的阿娘为他一见倾心。

我翘着脚坐在窗前，看几个官差大摇大摆地走进柳馆。下一秒，外面吵起来，

龟公急匆匆的推门进来：“我们这地方得了上面命令，要被遣散了！”“那我们怎么办？

”爹爹先着急起来，无措地拉着我的手。倒是流光哥哥面无表情地坐着，

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。龟公眼珠子一转：“官差给了三日，我也给你们三日。

”“凡是有来赎人的，我就好人做到底，绝不多收一份昧良心的钱。”“三日后，

若还是没人来赎，就只能跟我回乡下老家，去幽坊里打杂。”我不懂幽坊是什么，

只知道爹爹的手在发抖。消息一出，南风馆里乱了套。所有人都着急收拾着身上细软，

只求来个相好的，好歹不用去乡下受苦。同时，爹爹也成了他们嫉妒的对象。

“还是子衿兄命好，女将军就算闹了脾气，总不能不管这两个孩子吧？

”“我记得女将军出征前还说，若得胜归来，就用万两金、八抬大轿，

风风光光把子衿兄抬回家，怪不得他不急。”那些言语或是嫉妒或是艳羡，只有我知道，

爹爹很着急。他连夜收拾好了金银细软，将它们都给了后院的马夫，只求他能带我走。

第一天，有很多相熟的哥哥都被赎走了，阿娘没来。第二天，大部分哥哥都走了，

只剩一些老弱病残，阿娘还是没来。晚上睡觉时，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摸我的脸，

对我说：“云湛，阿娘对不住你，可有些事你不明白，我也是有苦衷的。”醒来时天还黑着，

我爬到窗口去看，爹爹站在楼下，正与软轿中的人说话。他脸上不悲不喜，软轿中的，

大概又是哪一个被赎走的哥哥吧。第三日，阿娘终于来了。万两金被大张旗鼓抬到柳馆前，

人们没见过这场面，议论纷纷。龟公一边叫爹爹赶紧去换身体面衣服，一边捏捏我的脸，

让我好好过大少爷的日子。我拉着流光哥哥的手，他是唯一一个辞了别院恩客赎身，

自愿留下陪着爹爹的人。一会儿，我想让阿娘把他也一起带走。

阿娘满脸堆笑地向爹爹和我走来，我想只要她向爹爹道歉，我就原谅她。

可她却从爹爹身旁掠过，摸着流光哥哥的肚子深情道：“万两金我已带来，此后如你所愿，

再不分开。”2众人惊诧时，我头一个扑了上去，

捶打在流光哥哥和阿娘身上：“为什么要欺骗爹爹和云湛？你们都是大坏蛋！

”我的手不小心拍在流光哥哥肚皮上，并不用力，他却痛得叫出了声。

阿娘毫不犹豫地踹了我一脚，我重重的跌落在旁边的木头柜子上，骨头都发着颤。

爹爹心疼地将我抱起，倔强的脸上滚下几颗泪珠。片刻后，他擦干眼泪，

用尽所有力气回了阿娘一巴掌。阿娘好歹是个将军，却被这一巴掌扇得差点摔倒。“子衿兄！

”流光哥哥拦在爹爹身前，哀切说道：“我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，你也生过孩子，

知道孕子不易。晚娘这些年补贴你不少，若不是她，你也是要和我们一样任人玩乐的！

”“求你大慈大悲，成全了我们吧！”“林清晚，你要我的孩子来，是为了给他做药引？

”爹爹的声音里发着颤，阿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：“流光身子不好，

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有孕，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儿子，你该知足。”“所以这些年来，

流光一直说住在恩客的别院里，这个恩客是你？”阿娘点点头。爹爹的身子摇晃几下，

我不顾疼痛，上去扶住他，这才勉强让他站住。“多好的算计，

我们爷俩在这柳馆里等了八年，也被人唾弃八年。”“原来你真心爱一个人，

是舍得将他藏起来的。”爹爹面上越来越冷静，到最后，嘴角竟挂了一丝笑。

阿娘温柔地将流光鬓边的发丝拂去：“谁让你红相公一曲名动京城，

我怎么能娶这样身份的男子为正室？”“倒是流光一直不争不抢，我将他变为小官之子，

无人会去探查他的底细。”“你想好了，莫要后悔。”爹爹低声说。阿娘还真的想了一想，

片刻后皱着眉道：“若你愿让出肚中的孩子，我可以百两金将你赎回去做妾。”“百两金，

也是不小的数目啦。”龟公适时劝道：“为了云湛，忍忍吧。

”他们只会让爹爹为了我忍一忍，殊不知我亦不愿拖累这个最爱我的人。我说：“爹爹，

我不要这个人做我的娘了，我只要你。”阿娘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痛色，

可流光哥哥的吸气声又迅速将他的目光吸引走了。“晚娘，肚子里这个调皮鬼折腾得很，

我们何时归家？”“现在便走吧。”她冷哼一声：“这样冷的男人和这样没教养的孩子，

我都不要了。”她带着流光扬长而去，不忘交代龟公几句，他要让爹爹在幽坊里生不如死。

我急得掉了眼泪，爹爹却静静站着，摸摸我的头。龟公让人抬完了万两金，回头一看，

后院已悄无声息又多出了万两金。“是来赎我的。”爹爹朝我伸出手：“云湛，我们走。

”门口稳稳当当停着那天夜里的软轿。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急匆匆走过来，

为阿娘和我掀开轿帘：“公子，请快些动身吧，老爷和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呢！

”3我爹是侯府大少爷，十五年前上街看烟花时被人贩子抱走。

定远侯与其夫君只有我爹一个儿子，一夜之间白了头。如今就算爹爹是个乞丐，只要活着，

就是好的。我对着那个长相与我极其相似的人叫道：“祖父。

”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红了眼眶，将我抱在怀里连声叹气：“好孩子，你受委屈了。

”侯府大少爷多年后归家，众人议论纷纷，只是不知这位走失多年的大少爷究竟长什么模样。

我却乐得自在，整日有小厮陪着玩，还结交了不少同龄朋友。

直到祖母代爹爹接了征北将军夫婿的帖子，将他送去了马球场。没想到在这里，

我又见到了流光哥哥和……林将军。流光哥哥肚子圆又大，正被林将军搂着肩，

含羞带笑地应付着周围的官眷。“哟，这不是名动京城的红相公吗？

”人群里不知有谁惊呼一声。林将军看见了我们，周围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。

京城谁人都知小林将军和我爹爹有一段情，如今，却拥着他人在怀。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，

林将军恼羞成怒地走过来，不看爹爹，而是狠狠给了我一巴掌。我的耳朵嗡嗡作响，

爹爹刚要找她说理，就听她高声说：“子衿公子，我记得无人赎你，

你现在该跟着龟公在幽坊才对。”“还是你反悔了，想来给我林清晚做填房？

”林将军往地上啐了一口，捂住口鼻道：“可惜啊，我嫌你脏。”四周一片哄笑，

征北将军府的家丁围上来，要将我和爹爹带走。爹爹挣扎着：“谁给你们的胆子，

我是……”“子衿公子。”流光哥哥打断了他：“从前的事，我与妻主都不愿计较，

只是这地方尊贵，你在这里……恐怕不合适。”“林相公真是大度，

换做我家那个被妓子找上门来，我非当场将他浸了猪笼不可。”“林相公书香门第出身，

怕是还不知道这些**男子为达目的会多么不择手段吧？我看还是早早料理的好。

”流光摸着自己的肚子，笑得温婉：“他也没做错什么，大概是太想念妻主了吧。

”“可是你从前也和爹爹一样啊？”我突然出声：“你不是小官的儿子，你……”话没说完，

一块脏臭的麻布就被绑在了我的嘴上。林将军亲自打了个死结，

看也不看我：“小贱种满口胡言，来人，将他捆了扔进马厩里。

”她转头对着爹爹：“既然你不会教孩子，我就来替你管教。”马厩中的马匹匹蓄势待发，

马蹄乱踢，就要踢到我这个八岁孩童的下巴。我不敢张口，流着泪看爹爹。“林清晚，

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！”爹爹怒吼着。林将军讥笑道：“子衿，是你当时说的，

让我不要后悔。”“我现在日子美满，你又为何要带那赔钱货来这里让我夫君受惊？

”她低声凑在爹爹耳边：“还是说，你自视清高，受不了被别人睡的苦日子，

宁愿将肚中的孩儿交给我做药引？”“你想多了，这个孩子我不会要，

但也不会把他交给你这样禽兽不如的母亲！”爹爹的话让林将军有一瞬间的失神，

但流光随即柔柔地缠了上来：“她们孤儿寡父怕是没地方去，若不嫌弃，

可来我们林府做个守门小厮，每月照常发工钱，可好？”话毕，四周又传来一阵赞叹。

林将军深情地拥住了流光，感慨道：“娶到你这样心善的夫君，是我一生之幸。

”我用余光看，爹爹身边的小厮不知何时不见了。征北将军夫婿看着下人递上来的名单，

疑惑地问出声：“定远侯府嫡子已经来了？他在哪？”4爹爹刚要出声，

就被林将军一脚踹进了马厩：“只可惜我林家不缺小厮，倒是后院的烧火婆子刚死了丈夫，

不知你是否愿意给她做续弦啊？”爹爹恍若不闻，只扑腾着过来给我松了绑。

他的衣服被马蹄踢开，春光若隐若现，人群中有几个混不吝的当即开始吹口哨。

“好歹只被林将军一人睡过，给我做个妾也算勉勉强强吧。”“还有这小公子呢，

我看也是个美人坯子，等过几年，嘿嘿……”爹爹捂紧了我的耳朵，喃喃道：“云湛不怕，

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。”流光站在马厩边，俯下身笑着看我：“好云湛，

我本不想为难你们，可谁让你爹爹巴着晚娘不放呢？”我的怒火直冲心头，

双手拉住他的袖子，用力向前一拽。流光猝不及防，一声尖叫，头朝下栽进了马厩，

正落在马粪堆上。虽然马上就被林将军救了上来，还是吃进去不少污秽，

捂着肚子嚷嚷：“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孩子还在吗？”林清晚气红了眼，命两个小厮进去，

要将我的头往粪水里按。“我只是看孩子可怜，想把他拉过来罢了，

没想到子衿公子将他教得这样不堪，还想害我腹中孩儿！”流光扑进林清晚怀里哀声痛哭。

林清晚沉吟片刻，令人搬了一桶热水来，让两个小厮站在一旁向下浇。

爹爹奋力将我抱进怀里，替我抵挡下一瓢又一瓢滚烫的水和马群的冲撞。

他白皙的皮肤被烫得红成一片，瘦削的身躯发着抖。林清晚张了张口，

可看着一旁还在**的流光，还是将头转了过去。征北将军夫婿对完了所有名单上的脸，

还是没找到定远侯府嫡子。惊恐之下，他与马厩中的我对上了眼。他刚要开口，

就被一旁的征北将军拉住，摇了摇头。她和林将军是同僚，一个战场上立过功的，

自然要替她出头。直到爹爹痛得受不住，林将军才吩咐人先把我带了出来。我麻木地看着她，

脸上已没有一丝鲜活气息。她的手抖了一下，但仍是高高在上地问我：“知错没有？

”爹爹的痛呼将我重新唤醒，我下意识趴在地上，低声哀求：“我知错，你们放过爹爹吧。

”林将军眉目间似有松动，就要扶我起来。“这孩子性情顽劣，放在别有用心的人身边，

以后怕是长不好。”流光再一次打断了她。“毕竟是将军的孩子，还是跟着我们的好，

将他记在我的名下，我会好好待他。”他清秀的脸上浮出一丝恶毒的笑，将我搂进怀里，

在看不见的地方，用指甲用力拧着我的皮肉。林清晚细细思考一下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