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我记事起,每逢年节,爹娘总要带着我去城里姜家送礼。
说是礼,其实是我们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攒下的粮食、布匹,甚至连我娘亲手绣的帕子都得送出去。
送完礼,我家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,常常连糠饼子都吃不上,只能啃些野菜根。
我问过娘,为什么要这样?
娘总是叹气,眼神躲闪:
“安筠,咱家欠了你姜叔一条命,送点东西,是应该的。”
我年纪小,不懂什么叫欠命。
只知道姜家住着雕梁画栋的大宅子,姜怡那丫头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,脖子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项圈,手腕上叮当作响的玉镯,吃饭用的都是白瓷碗,连筷子都是象牙的。
而我呢?一身粗布衣裳,补丁摞补丁,脚上的草鞋磨得露出脚趾头,吃饭只能蹲在灶台边,喝点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。
姜怡每次见我,嘴角一撇:
“柏安筠,你这穷酸样,进我家门都嫌脏了地!”
我气得想揍她,可爹娘总是低声下气地劝我:
“安筠,忍忍,你姜叔待咱们不薄,忍忍就过去了。”
忍?
我忍了整整十年!
十岁那年,姜怡那贱丫头当着满院子宾客的面,指着我喊:
“柏安筠偷了我的金簪子!快搜她身上!”
1
那金簪子我连见都没见过!
可姜怡哭得梨花带雨,姜叔黑着脸走过来,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。
我吓得直往后退,结结巴巴地说:
“我没偷!我没拿她的东西!”
姜叔冷笑一声,跛着那条瘸腿,慢悠悠地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根藤条,啪地甩在地上:
“安筠,偷东西不要紧,撒谎可就没救了。认错,我还能饶你。”
“我没偷!”
我梗着脖子喊,眼泪憋得眼眶发红。
可爹娘呢?
他们站在一旁,低着头,娘小声劝我:
“安筠,认了吧,道个歉,姜叔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明明是姜怡污蔑我,凭什么要我认错?
我一把推开姜叔,撒腿就往外跑,可没跑两步,就被家丁一把抓住,拖了回去。
姜叔举起藤条,当着爹娘的面,狠狠抽在我背上。
一下、两下、三下……
疼得我咬破了嘴唇。
我哭着喊爹,可爹只是低着头,攥紧拳头,一声不吭。
娘捂着嘴,泪流满面,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。
最后,我被打得皮开肉绽,昏死过去。
醒来时,已经躺在村里郎中的草棚子里。
郎中摇着头,说我伤得太重,背上的伤疤怕是要留一辈子。
更要命的是,我右手的筋被打坏了,再也拿不了针线。
我从小跟着娘学刺绣,本想着长大了能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,可如今,连这点希望都被姜家生生掐灭了。
娘抱着我哭,嘴里不停地说:
“安筠,对不起,娘对不起你……可咱家欠了姜叔一条命,你忍忍,忍忍就好了。”
欠命?
我咬着牙问:
“娘,到底欠了什么命?凭什么我要替你们还?”
娘哭得更凶了,却不肯多说,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:
“安筠,是咱家对不住姜叔,你听话,别犟了。”
我攥紧拳头,心里的火烧得我眼眶发烫。
从那天起,我下定决心,要离开这个家,离开姜家,离开所有逼我忍下去的人。
为了逃离,我拼了命地读书。
村里有个老秀才,怜惜我遭遇,免费教我识字读书。
我天不亮就起来,借着月光背书,白天帮着家里干活,晚上还要偷偷练字。
终于,十四岁那年,我考上了建康城里的女子书院,成了全村第一个女学生。
爹娘虽然不舍,但也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,咬牙送我去了城里。
临走前,爹塞给我一块粗布包着的铜钱,沉甸甸的,怕是他们攒了半辈子的积蓄。
他拍着我的肩,低声说:
“安筠,在外头好好读书,别回来了。”
我点点头,眼泪却掉了下来。
我知道,他们是怕我再被姜家缠上。
书院的生活虽然清苦,但总算清静。
我住在一间四人共用的小屋子,粗茶淡饭,却觉得比家里吃糠咽菜还香。
同窗们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,瞧不上我这乡下丫头,可我不在乎。
我只想埋头读书,考个功名,彻底摆脱过去。
可天不遂人愿。
我进书院才半年,姜怡那贱丫头竟然也来了!
2
她仗着姜家的财势,硬是挤进了书院,成了我的同窗。
第一天上课,她就当着全堂学生的面,笑眯眯地说:
“柏安筠,听说你在这儿混得不错啊?可别忘了,你家欠我家的债,这辈子都还不清!”
我气得手都在抖,可当着先生和同窗的面,只能咬牙忍下。
从那天起,姜怡就成了我**后面嗷嗷叫的跟屁狗。
她撕我的书稿,偷我的笔墨,还故意在先生面前诬陷我抄袭她的文章。
有一次,她甚至把一碗热汤泼在我手上,害我烫得起了燎泡,连写字都疼。
可她呢?只是轻飘飘地说:
“哎呀,柏安筠,我不是故意的,你不会这么小气吧?”
同窗们碍于姜家的势力,没人敢帮我说话。
先生虽然公正,可也只能劝我息事宁人。
我忍无可忍,找到姜怡,狠狠警告她:
“姜怡,你再敢惹我,我不会再忍了!”
她却笑得像只狐狸,凑近我耳边低声说:
“柏安筠,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,我爹就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!”
我知道,她不是吓唬我。
姜家在建康城有钱有势,姜叔还是个县尉,手底下管着好几十个衙役。
我一个乡下丫头,拿什么跟他们斗?
可姜怡的嚣张还没完。
有一回,书院组织春游,去城外的栖霞山赏花。
姜怡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死老鼠,偷偷塞进我的包袱里。
等我打开包袱拿干粮时,那只臭烘烘的老鼠滚了出来,吓得旁边的女学生尖叫连连。
姜怡立马跳出来,指着我喊:
“柏安筠,你好恶心!居然带这种东西出来,存心恶心我们是不是?”
我百口莫辩,只能红着眼眶解释:
“不是我放的!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来的!”
可没人信我。
同窗们嫌恶地躲开我,连先生都皱着眉头让我回去换包袱。
我咬着牙,强忍着泪水,背着包袱回了书院。
路上,我听见姜怡在背后咯咯地笑,跟旁边的女学生说:
“柏安筠就是个**胚子,活该被收拾!”
那一刻,我心里的火烧得我几乎要炸开。
我发誓,总有一天,我要让姜怡和她那一家子付出代价!
回到书院后,我开始暗暗筹划。
我知道,姜家势大,我一个弱女子,硬碰硬是找死。
可我还有脑子,还有一身力气。
我开始偷偷观察姜怡的行踪,记下她每天的习惯。
她爱在后院的梅树下看书,爱在晚课后去小厨房偷吃点心,还爱跟几个官家**一起嚼舌根。
我还发现,她有个毛病——爱显摆。
她脖子上的金项圈,手腕上的玉镯,总爱拿出来炫耀。
有一次,她甚至当着我的面,把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挂在腰间,笑眯眯地说:
“柏安筠,你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东西吧?”
我低着头,没吭声,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。
一个月后,书院里出了一件大事。
姜怡丢了一枚玉佩,哭天喊地地说价值千金,非要先生搜查全院。
她指着我,信誓旦旦地说:
“肯定是柏安筠偷的!她早就盯着我的玉佩,眼睛都直了!”
我冷笑一声,站出来说:
“姜怡,你说是我偷的,有证据吗?没证据就别血口喷人!”
姜怡气得脸都歪了,嚷嚷着要搜我的铺盖。
先生拗不过她,只能同意。
可搜来搜去,什么都没找到。
姜怡不甘心,硬说是我藏起来了,逼着先生把我的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。
还是什么都没有。
就在她气急败坏的时候,我慢悠悠地开口:
“姜怡,既然你说我偷了,不如请先生去你房里搜搜?说不定玉佩还在你那儿呢。”
姜怡愣了一下,脸色有点发白,但还是嘴硬:
“搜就搜!我行得正坐得端,怕什么!”
先生带着人去了姜怡的房间。
没过多久,一个女学生尖叫着跑出来,手里拿着一枚玉佩——正是姜怡丢的那一枚!
姜怡傻眼了,结结巴巴地说:
“不可能!这、这肯定是柏安筠栽赃我!”
我冷冷地看着她,慢条斯理地说:
“姜怡,玉佩在你房里找到的,你还想赖到我头上?先生,您说这事该怎么办?”
先生皱着眉头,看了看姜怡,又看了看我,沉声说:
“姜怡,此事证据确凿,你污蔑同窗,理当受罚。明日去祠堂抄《女诫》百遍,以儆效尤。”
姜怡气得脸都绿了,狠狠瞪了我一眼,转身跑了。
我知道,她不会就这么算了。
果然,第二天,姜叔带着两个衙役气势汹汹地闯进书院,指着我骂:
“柏安筠,你个小贱种,敢栽赃我女儿?今天不给你点教训,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!”
他挥手就要让衙役抓我,可我早有准备。
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,高声说:
“姜叔,您先别急。这封信是我写给县令大人的,里面记了您这些年贪墨公款、欺压百姓的事。您要是敢动我,这信明天就送到县衙!”
姜叔的脸色瞬间变了,眼神阴鸷地盯着我,像要吃了我似的。
可他终究没敢动手,狠狠甩了袖子,带着人走了。
姜怡站在一旁,气得直跺脚,却拿我没办法。
从那天起,我在书院里站稳了脚跟。
同窗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,有的甚至主动跟我说话。
可我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姜家不会放过我,我也不会放过他们。
我要让他们为这些年的欺辱,付出百倍的代价!
3
姜叔带着衙役悻悻离去后,我在书院的日子总算安稳了些。
同窗们不再像从前那样躲着我,有的甚至开始主动跟我讨论诗文。
可我心里清楚,姜家那群豺狼虎豹不会善罢甘休。
姜怡看我的眼神狠辣阴毒,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。
我暗暗告诫自己,绝不能掉以轻心。
书院的日子虽忙碌,却让我找到了一丝归属感。
每日晨起读书,午后练字,晚上还要帮先生抄录书稿,换点微薄的笔墨钱。
我把这些钱攒下来,买了支上好的狼毫笔和一叠宣纸,打算把从老秀才那儿学来的书法练得更精。
书法是我如今唯一的寄托,右手虽废了刺绣,可写字还算灵便。
每当夜深人静,我铺开宣纸,蘸墨挥毫,胸中的怨气仿佛也能随着笔锋宣泄几分。
这天,书院来了个新学生,叫卢婉清。
她是建康城首富卢氏的独女,生得明艳动人,眉眼间却带着股天真烂漫的娇憨。
卢婉清一来就成了书院的焦点,姜怡自然不甘落后,整日围着她献殷勤,想拉她入伙。
可卢婉清似乎对姜怡的做派不感兴趣,几次三番都避开了她的邀约。
我本以为她不过是另一个高高在上的官家**,直到有一天,她主动找上了我。